「嗯。」梁九溪应了声, 自己拉了把椅子过来, 就坐在言俏俏左手边。
他平日里都是独自吃饭,这下竟连专属的主位都让给了言二小姐。
进来打眼一瞧, 不知情的人恐怕还以为言小姐才是这云机殿的主子呢。
崔公公心里抽了口气,忙出去叫御膳房的人来报菜名。
由于新帝喜好实在难以揣测, 战战兢兢的御膳房每日都提前准备数十道菜以供选择。
所以即便多了个人, 也绰绰有余。
御膳房的人很快到了, 却只站在门外,隔着垂落的珠帘朗声念着今日的菜单。
平日梁九溪没什么耐心,便会随便挑几道。
但言俏俏没见过这样的阵仗, 好奇极了, 捧着脸听得格外认真。
只是宫中菜餚的起名实在太文雅讲究了些, 一如早晨在迎安殿喝的「金玉翡翠粥」, 明明就是玉米青菜粥嘛。
所以当一串接一串的菜名从门外传来, 她面色时而纠结、时而迷茫。
梁九溪盯着她不断变化的小表情,笑了声,只觉比报菜名有意思多了。
门外御膳房的宫人也没料到今日陛下这么有兴致,越发精神抖擞,声音更大了。
言俏俏理解不过来,忙紧张地偏头问他:「红嘴绿鹦哥是什么?要吃掉小鸟吗?」
「是清炒菠菜。」他好笑道。
「……唔。」言俏俏一知半解地点了下头。
等到外面报菜名结束了,才窘迫地望向他:「你、你听清了吗?」
梁九溪安慰道:「他们这里取名取得不好,起初我也听不明白的。」
言俏俏这才鬆了口气,原来是这样,幸好不是她的问题。
一旁的崔公公头垂得更低了。
宫中御菜取名最是讲究,既要好听又要好寓意,可没人说取得不好。
他算是看出来了,陛下为了哄言小姐,什么话都说得出口!
最后还是梁九溪点了十几个菜,末了补充道:「让御膳房下次拟菜名时用心一点。」
崔公公:「……是。」
因提前有所准备,很快便开始传菜了。
崔公公看着二人之间亲密自然的氛围,极有眼色地退到一边,没上前去布菜。
梁九溪不是重口腹之慾的人,慢慢地进食,余光却时刻注视着身边的人。
他看着言俏俏夹了七次松鼠鳜鱼、四次糖醋排骨,但从前最爱吃的麻辣藕片却没碰过。
两三年的时间,到底还是会留下些不同的痕迹。
他问:「不喜欢吃藕片了?」
言俏俏筷子一顿,诚实地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,摇摇头道:「不喜欢。」
见他还是沉默,才说:「去年夏天,府里得了好多好多莲藕,叔母他们吃不下,就送给我吃。我吃了大半个月的藕呢,实在是吃不下了。」
如今她瞧见莲藕,一点食慾都没有。
这是言俏俏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吉安伯府。
虽然她的来信中总是报喜不报忧,令人觉得她似乎过得十分悠然舒适,但梁九溪并非一无所知。
男人的目光冷了冷,心里还有别的考量,不动声色地问:「你可知言作德的爵位是怎么来的?」
言作德就是言俏俏亲叔父的名字,也就是吉安伯。
她咽下排骨,又摇摇头:「我不知道呀。」
她对官场如何运作一窍不通,自然也不懂叔父是怎么成的吉安伯。
「不过……」她想了想,疑惑地歪了下头,「我一直以为做官须得有功名或是功绩,但叔父好像什么都没有。」
言作德和她爹是嫡亲的兄弟,都生于闻春县,家底还算殷实。
但言作德不是读书的料子,连乡试都没过,更别谈功名。
反而她爹书读得不错,一路中了进士,只是无心仕途。
遇到她娘后,夫妻二人就直接回了老家闻春县,过些平淡的日子。
言俏俏这般沉静易知足的性子,多少也受了父母的影响。
祖母很早离世,在她出生后三年,祖父也撒手人寰。
言俏俏只模糊地记得,叔父一直在吵分家的事。
等她再大些,能记事了,叔父已经举家搬去京城。
此后彻底成了两家人,再没什么来往。
可以说,若非父母意外丧命,言俏俏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与吉安伯府有任何瓜葛。
她思绪不停,手里的筷子却无意识停住。
梁九溪往她碗里又夹了块糖醋排骨,打断道:「专心吃饭。」
言俏俏闻到香味回过神,没再多想,低头啃排骨。
对言作德爵位的来历,梁九溪心中却门清。
他当初之所以当堂斩杀周家老太爷、周左丞,并非全是偏激復仇心作祟,而是早查出他利用权势卖官鬻爵。
身居高位却带头作恶,今日朝纲之混乱腐败,绝对有他的大「功劳」。
这样的人,梁九溪确实难以容忍。
入京之后,季望山就一直在着手翻查周左丞这条线,其牵涉人数之多、范围之广,实在叫人瞠目结舌。
言作德就是其中一员。
但整肃清理非一日之功,何况在把言作德打下去之前,总得让他把属于言俏俏的东西吐出来。
言俏俏还不知他已在计划以后的事,吃到饱饱的,才满足地放下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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