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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力道,与其说擦拭,不如说只是沾了两下。

江音晚从怔然中回神,赶忙从裴策手里接过帕子,自己随意擦了擦,口中道:「不敢劳烦殿下。」

裴策看着她一时慌乱,控制不好力度,将娇柔双唇擦得嫣红,微沉的眸多凝了一眼,到底没说什么。

裴策并不打算匿行暗往,仍是用了青盖安车。他未让婢女跟随,厚实的车帷垂下,车厢内,仅二人相对而坐。

车厢轩阔,但江音晚与他相对,仍然觉得,这方独处的太过狭小。局促地正襟危坐着,眸光低垂,落在绒毯上,微微飘忽。

她猝然意识到,这辆安车,正是那个风雪夜里,她跪在裴策面前伏乞相救之所。

厢内通铺的绒毯,已经更换。然而那夜的记忆蓦然如暗潮涌来。她想起自己卑微的膝行哀求,淌不尽的泪,也想起,将她禁锢在怀里的那双坚实臂膀。

江音晚轻轻晃了晃脑袋,阻止自己再忆下去。却倏忽听到低沉的一句:「过来。」

一如当日在丁字巷口,风饕雪虐,她听到那道沉冷的男声说,上来。

江音晚怔忡抬头,对上裴策的目光,后者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慵慢。他又耐心重复了一遍:「过来。」

她有些恍惚,一时没有动。下一瞬,她身体半腾而起,一双劲瘦有力的手臂将她轻鬆抄过,放在了自己腿上。

第13章 狱 伯母

因今日出门,婢女为江音晚换了身月白色古香缎面上袄,外罩妆缎狐肷坎肩,配齐腰百鸟裙。原还裹着银狐裘,因车厢内温暖,已解下放在一旁。

是了——江音晚被禁锢在这双强劲臂膀间,思绪慢悠悠地转过来——这车上添了熏笼,上回还没有的。

坎肩上一圈两三寸长的狐肷毛,半掩着纤纤玉颈,如云遮藕。

裴策静邃目光凝了一会儿,慢慢垂首凑近,将下颌抵在那圈风毛上,高鼻薄唇若触若离地贴着粉藕温香。

温濡的鼻息,伴着细细软软的狐肷风毛,轻轻拂在颈上。江音晚觉得痒,微侧身避开,却被肩头那隻大手扣住,温热的触碰,又不紧不慢追了过来。

只是这样贴着,并没有再做什么。江音晚渐渐从紧张中放鬆下来。车马辘辘,裙下天青纻丝绒靴轻晃,百鸟裙的裙摆也一曳一曳。

百鸟裙乃取上百种鸟禽羽毛捻成丝线织就,正视为一色,傍视为一色,日中为一色,影中为一色,而百鸟之状皆见。(1)

江音晚有些乏闷地盯着那随波澜变幻的裙摆看了一会儿,忽然感到似乎有什么硌着了她。

她疑心是裴策腰际佩环,但又觉得不像。磨蹭着,往外慢慢挪了挪。横在腰际的臂膀倏地收紧,大掌克制着力度掐住她的腰。

「别动。」裴策的嗓音染了暗哑。

江音晚骤然明白过来,睁大了眼,僵着身子,一动也不敢再动了。

青盖安车缓缓停在大理寺前。一身常朝公服的太子裴策下车,大理寺卿今日外出公干,不在值上,大理寺少卿薛亭携属官叩迎。

薛亭将太子迎入厅堂上座,二人商谈公事。而另一边,太子亲卫将安车停驻在大理寺侧门附近的僻静深巷。片晌后,暗里迎下来一个披银狐裘、戴薄纱帷帽、身姿纤弱的女子。

大理寺少卿薛亭,是太子的人。

薛亭的亲信侍从,引着江音晚,走入一条暗道。四壁幽暗无光,仅有引路的一盏灯火如豆,照亮脚下一方泥泞潮湿的地面,渐渐露出前方狭长石阶。

百种鸟羽捻线织就的华绮裙摆,曳过沾满尘灰泥淖的阶。不远处传来窸窣响动,是黑暗里的老鼠啃啮声。

江音晚攥紧了手,水葱样的指甲嵌入掌心,用这样的疼痛,让自己克服胆怯一步步走下去。

想到大伯母和两位堂姐正被囚困于这样的环境,她的惧,被心底的酸疼取代。

走道尽头,终于现出油灯的晕黄光亮。等候的狱丞躬身拱手:「卑职仅能遣开狱卒及守卫一刻钟,还请姑娘见谅。」

江音晚微微欠身:「有劳了。」

狱丞急忙揖道:「卑职怎敢当?」

江音晚不知道他上头的人是如何交代的,自己眼下处境,他其实不必如此恭敬。心下正是一片涩然,她勉强弯了弯唇。

死牢中的犯人分开关押,此地只有大伯母,并无两位堂姐。泛着锈迹的铁栅门打开,刺耳的「吱呀」声在一片森寂中突兀响起。

倚壁而坐的中年女子,随着这道声响抬头,看向来人。澹静沉淀的眸,在认出眼前纤弱身影的一剎,起了波澜。

一旁的狱丞卖好道:「姑娘放心,上头交代了要仔细关照江夫人和两位江姑娘,卑职不敢懈怠。」

狱中阴冷暗沉,江音晚借着壁上幽微的灯火,看清大伯母身上的棉衣,和简陋的榻上摆着的棉被。

狱中犯人时有冻死或病死,她知道这待遇在死牢已极为难得,于是诚恳道:「多谢费心了。」

狱丞再次称「不敢当」。

他其实并不知晓这位姑娘的身份,也不清楚上头的吩咐到底来自于哪尊大佛,亦不敢多问,只道:「卑职不打扰您二位叙话了。」便退了出去。

江夫人的目光,凝在眼前人帷帽垂下的白色纱幔上,似已透过那层薄薄的遮挡,看清了自己牵挂的面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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