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音色未变,更别提责备,好像异地恋爱侣间一次稀鬆平常的对话。
蒲桃说:「我想先尝一下你店里的美式,因为太好奇了。」
这句回答糅进了咖啡粉,有种醇美又率真的诱人。
程宿喉结微动:「感觉怎么样。」
蒲桃戏谑:「程老闆,要听彩虹屁还是真心话。」
「后者。」
蒲桃:「听着你直播喝的,味觉失灵了,完全静不下心品尝。」
程宿笑了声,走进电梯:「那钱不是白花了。」
蒲桃:「没关係,肥水没流外人田。」
程宿显然被这句俗语取悦:「我现在过去。」
蒲桃胸口起伏一下:「好,我等你。」
晚间九点,山城最美的时段。风是湿热的,天是迷蒙的,嘉陵江与长江成为他杯盏之中的混酒,因而整座城市都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微醺。
把车停在店门前,程宿穿越人群,径直走进店里。
他的到来让吧檯放空的一男一女都双目圆睁,一前一后站起身来。
女人叫雍靖舒,是主店的店长。
男孩叫丛山,店里的吉祥物,负责调配饮品,兼出卖色相。
雍靖舒调侃:「稀客啊,过来干嘛。」
程宿莞尔,不卖关子:「有看到一个有行李的女孩吗?」
丛山马上反应过来:「有啊,还是我帮她提的,」他用大拇指示意身边人:「舒姐让的。」
程宿多看他一眼,眼底闪过些微讚许:「她坐哪?」
丛山一下子顿悟,要从吧檯后拐出来带路。
程宿抬手拦住:「告诉我在哪,我一个人过去。」
丛山:「啧。」
他指了个方向,「那边第二个桌子。」
程宿转头就往那走。
蒲桃就这样,傻坐着,迎来了她与程宿的第二次面基。
前后仅隔三十个小时。
她手边摆着一本书,还有一杯早已喝空的咖啡。
书只翻了几页,因为她对阅读的兴趣一向不大,外加她浮躁难定,密集的文字只会加剧这种情绪。
然而,这种状况并无好转,甚至于,在程宿猝然出现的那一刻,她确认自己病入膏肓,急性心肌炎。
蒲桃知道他会来,但没想到他能来这么快。
仿佛真是从云端而至,翩然落在她面前,因为她的一句消息,他捎来不可思议的神迹。
可当她仔细打量起他服饰时,却发现男人穿着略显随意,并不如昨天得体。
可她仍是局促的,旋即站起了身。
程宿看她一眼,有些莫名:「坐啊。」
蒲桃回他一眼:「你也坐啊。」
程宿停在原处,看了会她脸。
女人的五官本应该沉静那挂的,但她的个性真实跳跃,如此反差,会让这种美丽打碎重建。此时此刻,她拘谨的、无法伸展的模样,有种毛茸茸的质感,会给他更直观的刺激。
眼看她要坐回去,程宿心神一动,说:「等会坐吧。」
蒲桃赶忙将快贴上沙发的臀部抬高,站直,迅捷如做深蹲。
程宿问:「能抱你一下么?」
蒲桃有些诧异。
程宿看着她:「只是抱一下,你可以拒绝。」
这是他当下能想到的最好表达。
蒲桃是同意的,但她从未有过类似经历,胸腔里狂跳:「我手要摆哪……你的腰,还是肩?」
程宿笑起来:「站着就好。」
他上前一步,拥了她一下,很快放开。
他心室终于不再浮躁发空,安定踏实下来。
这个拥抱,有温和的力度,很落到实处,却不显冒犯。
蒲桃的五感被他裹挟、盈满,又迅速抽离,但男人利用肢体语言留下的荷尔蒙不是那么容易挥发的,她全身都开始发烫了,好像被他短暂的拥有。
再坐下的时候,她感觉自己轻得像一粒蒲种,恋爱真是容易让人失真失重。
原来这就是拥抱,离开他身躯的下一刻,她就开始想念了。
程宿在她对面的空皮质沙发坐下,他的来到,立刻完善填补了这片狭小的双人卡座,环境与气氛都变得恰到好处。
蒲桃一直注视着他,他好好看啊,看不厌。
程宿也看回来,好整以暇。
一秒,两秒,三秒,仿佛在对赌,谁都没有率先移开。
四秒,五秒,十秒,终于,两个人相视笑了,一剎破功,打成平手的局面。
一个念头在作祟,蒲桃想压回去,无奈挑唇已经出卖她,索性顺着心意拆穿:「你从家里赶来的?」
程宿看着她,低「嗯」了声,问:「头髮是不是有些乱。」
「还好,」她黑色的眼睛在认真端详:「完全融入现在的夜晚。」
程宿瞥了瞥桌上的空咖啡杯,问蒲桃:「怎么没续杯?」
蒲桃说:「怕失眠。」
程宿眉峰微扬:「明天要早起赶回去?」
蒲桃想说「你猜」,但自己先被恶寒到,只得另换说辞,坦白自己安排:「我请了年假。」
程宿似乎不意外:「几天?」
「四天。」
一回生,二回熟,他们的沟通比昨天顺畅许多。
蒲桃认为自己表现尚佳,她在努力把自己搬出网络舞台,呈现给现实与当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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