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的不行,暗的也不可以吗?
侯府姓姜,姜惟身为一府之主完全可以明面上对原主冷淡,暗地底多关心一二,而不是明里暗里的彻底不管不顾。
「父亲是不是以为世间之事大抵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?只要补救及时便可弥补一切的遗憾吗?」
「为父是想补偿你。」
姜觅突然好想笑。
「父亲可知,我已不是原来的我。亡羊补牢救的是活下来的羊,那些死去的羊永远也不可能活过来,正如曾经的我。」
亡羊补牢为时太晚,死去的已经死去,活下来的不会是死去之人。姜惟该补偿的是徐氏和原主,可惜徐氏和原主皆已亡故。迟来的深情比草贱,迟来的忏悔更是不值一提。
何况这个男人真的是想补偿她吗?
不。
愧者自愧,姜惟真正想补偿的是自己被批判谴责的内心,不过是想通过补偿别人而产生的自我感动,来填满自己心底的失落与遗憾。
所以她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!
……
长夜漫漫,烛短影长。
夜色中的海棠居不时有哭声传来,还夹杂着咒骂声。而另一边的满庭芳,则是压抑不住的欢天喜地。
内宅之争从来都是你哭我笑,几家欢喜几家愁。
与此同时,采薇轩却太过平静。
妆檯的镜子中,照映着冰肌玉骨的美人。那墨云般的散落如瀑,冰肌有着暖玉一样的莹润,玉骨却透着沁寒之气。
美人慢慢抬起柔荑,用纤细的玉指描绘着自己的五官。顺着额头往下,到了眉眼处多停留了一会,再是鼻子和樱唇。突然美人璨然一笑,镜内镜外如同齐开了两朵花,一样的倾国倾城,一样的瑰姿艷逸。
这是原主。
也是她。
姜觅拿起半截梦落,然后点燃。
甜香散开,宁神安心之效立显。所以再好的东西落到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,也会变成害人的毒物,如同这梦落香一样。
寂静中有细微的动静传来,诡异中又有几分熟悉。
「母亲死后,我大病一场,沉睡时长清醒时短,迷迷糊糊中总能闻到一股香味,甜腻浓重让人晕晕沉沉。」
这声音没有起伏,空洞中却是森森的寒意。
姜觅没有回头,垂眸道:「是梦落。」
所以是因为梦落香,他才会识破了今上的为人,病好之后开始装痴卖呆。这该是何等的聪慧与心机,才会让一个五岁的孩童经历生死而不动声色地选择了隐忍与蛰伏。
萧隽走近,修长的大掌从她发间掠过去将香熄灭。
她下意识躲闪,心间又泛起一丝古怪。
转念一想,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。
萧隽已经将手收回,轻轻握成了拳,仿佛是想掬住那一缕幽香。
「当年元祖皇帝早就料到此物若流传开来,必会被有心之人利用。所以在陈皇后去世之后下旨将方子销毁,并将此物定为禁物。」
只是物好禁,人心难禁。
如此杀人于无形的好物,岂能不被人惦记。恐怕早已泄露在外,暗中不知害了多少人的性命,只是无人知晓而已。
姜觅转身,看着眼前面白如鬼却又艷丽无比的男子。
蚍蜉撼树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仅凭她一人之力,哪怕她再会闹,哪怕她钱再多,也无法与当权者抗衡,更不可能将害死徐氏的幕后之人绳之以法。
所以她要借力,借这个男人的力。
她看萧隽的同时,萧隽也在看她。一个是空洞似渊,一个是清澈如水。不知是水流进了深渊,还是深渊被水浸满。水与渊彻底融合在一起,无形之中再也不分彼此。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,娇美的少女仰白璧着小脸,艷丽的男子俯着颀长的身体,一仰一俯宛如花与树的缠绵。
突然两人之间多了一个深蓝锦缎的包袱,萧隽示意姜觅打开。
姜觅不明所以,却也不扭捏。包袱轻软,显然里面装的应该是衣物之类的东西。打开一看果然如此,只不过并非寻常的衣物,而是一套黑色的夜行衣。
这是什么意思?
她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衣服,然后就看到萧隽点了点头。
所以这衣服是给她准备的。
她想了想,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什么,拿着衣服去了屏风后。衣服的大小很合适,胸腰处的尺寸不松也不紧,仿佛是专门为她量身定製。
「这衣服是谁的?」她出来后,问:「我穿着刚好。」
「我让人依你的身量做的。」
她有些意外,还想着最多是外面买来的,没想到竟然是专门量身做的。
等等。
这人什么时候给她量过身?
「王爷不会是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我的尺寸吧?」
「嗯。」
姜觅「哦」了一下,不由得低头打量,但见自己胸腰处寸寸服贴,暗道这男人的眼光居然比尺还精准。
她光顾着打量自己,没有看到萧隽漆黑眼眸中的那一抹幽沉。
打更的梆子敲了四下,已经四更天了。
黑夜处处都像是隐藏着无数的怪物,凌驾于高处之下,所有的屋檐房顶宛如匍匐在脚下的巨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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