块块状如蒜瓣的果肉垒起小山。
「你知道薄家是什么地位?」
病床上的柳韶大口吃着果肉,打开博鹭集团根本翻不到头的百科页面,手机屏幕调到最亮,直往女儿眼睛上怼。
「看看人家的产业,人家的名望!这才真叫一个贵不可言,高不可攀!」
柳拂嬿一蹙眉,果壳软皮戳进指甲和皮肤的缝隙里,将指甲内侧也染紫了。
她停下动作,扎紧袋子,用湿巾仔细擦净手指,低声问:「这些和你有什么关係?」
「跟你有关係,不就是跟我有关係?」
柳韶恨铁不成钢:「你傻不傻?还卖房子!你能钓到薄家的男人,从他那要钱还不是易如反掌?你是个女人,就要懂得发挥女人的优势——
「女人的优势?」
柳拂嬿忍无可忍,冷笑着反问:「你是指八字没一撇就生下孩子,然后被男人甩掉,有一顿没一顿地独自把孩子拉扯大?」
稍顿,她看进柳韶双眼,语气无甚情绪。
「妈,我也二十七了,不如你告诉告诉我,我爸到底是谁?」
「……」
一生里最大的创痛被毫不留情地点破,柳韶立刻噤若寒蝉。
灰败的光线像是尘土,簌簌落下来,将柳韶眼尾的纹路勾勒得愈发分明。
她脊背垮下去,整个人狼狈不堪。
柳拂嬿收回目光,放轻了语气。
「请你尊重一点,不要把亲生女儿说得跟货品一样。」
「那至少你问他借,行了吧?」柳韶咬着牙讥讽,「是借,不是要,这听起来总好听了吧?」
「我怎么能用别人的真心借钱?」
柳拂嬿倚着冰凉的金属床框,话音里有种不堪重负的疲惫:「我根本还不起。」
眼底有些发干,她用力眨了眨,朝窗外的绿化带望去,意外发现早春的泥地里竟然也有落叶。
落叶掩在黑乎乎的泥土和积雪里,一片浑浊的褐。
她看了好一会儿,好像能嗅到那片落叶的湿冷气味,连耳畔柳韶的声音也渐渐变远了。
「是啊,你还不起。」
知道女儿没在听,柳韶更像在自言自语。
「就算是你亲妈,你连被碰一下都不愿意。」
「别说是等你说句好听话了,就连看你露个笑脸都难。」
「是啊,你还不起。还不起。」
她说着,脊背愈发瘫软下去,忽然求饶般高高抬起双手,把脸捂在指缝里,嚎啕大哭。
那哭声沙哑漏气,好像连声带都被尖利的哭声磨破了。直哭到声嘶力竭,嘴里仍含混不清地喊着同一句话:「你还不起!」
柳拂嬿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,背影像一株墨染的枯柳。
许久,病房总算重归安静。而柳韶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浇熄,像烛火湮灭,只留下焦黑的烟洞。
「小嬿,实话告诉你,我撒谎了。」
她忽然扔出一个重磅炸弹。
「我欠的根本不是六百万。」
「是六千万。」
一时间,风声、落叶声,走廊里迴荡的推车脚轮声,隔壁病人哀哀的□□声……全都听不见了。
万籁俱寂,柳拂嬿僵硬地转过头,难以置信地启唇。
「——什么?」
「我欠了六千万。」
柳韶自顾自地说:「只凭你,是绝对还不起的。」
「如果不靠薄家这样的门第拉一把,我真的是、真的是……此生无望了。」
离开医院时,太阳还没落山。
地铁乘客不多,一向挤到爆炸的十三号线,柳拂嬿居然找到一个空座位。
她刚坐下,无意识地揉了揉肿痛的小腿。地铁在下一站开门,上来一个颤巍巍的老人。她又站起来,将座让了出去。
列车一路向前,隧道里迴响着金属的撞击声,窗外瀰漫着望不到尽头的黑色。
柳拂嬿攥紧车顶把手,跟随车身摇摇晃晃,在熟悉的站点下车,朝小区走去。
傍晚的小区仍然很温馨,楼栋一片灯火通明,安保笑着向她问好。
年轻夫妻手牵着手,在绿化带旁散步。耳边传来阵阵狗吠,是大金毛正在和主人玩飞盘。
柳拂嬿习惯性地走到三十七栋楼下,望向人脸识别的摄像头。
「滴——识别出错。」
她怔了怔,将垂落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,又试了一次。
还是冰冷的提示音。
「滴——识别出错,请联繫管理员。」
一瞬间,她忽然想起,自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。
柳拂嬿抬起头,一层一层往上数,直到第十四楼。
那里与其他几户都不同,米白色的大理石阳台格外优雅,点缀着纤柔花朵。
美中不足的是,新主人好像忘了给天竺葵浇水,她们蹲在暮霭里,有点垂头丧气。
柳拂嬿在楼下站了很久。
十一年前,从苏城来江阑上学的第一天,她就想在这里拥有一个家。
为了实现这个心愿,从本科到硕博,别人聚餐、玩社团、谈恋爱;她画画、当助教、给文创IP做设计兼职。
她还学会关心房地产市场的变动,早在刚读硕士,江阑的房价还没有起飞的时候,她就定下了这一处的房子。
辛苦了那么久,总算有回报。毕业那年,她成功留校,当上讲师。
拿到房产证那天,她生平头一回,因为高兴而喝醉。
可如今呢?
如今一切都成空。
到底为什么,平平稳稳、毫无动盪的生活,对她来说,就这么难?
柳拂嬿离开小区,一头扎入酒吧,点了菜单上度数最高的特调。
蚱蜢绿色的酒液很快端上来。盛酒的玻璃杯很薄,点缀着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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