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秋凉回道:「根本没有人能够出去。」
「对,根本没有人能够活着走出去。你知道我当时掀开黑布,对上那张脸,那双眼的时候,我的内心有多恐惧吗?我的理智告诉我,跑,快跑,结果我真的就跑走了,留他一个人在那里。」萨洛蒙看着某个方向,陷入沉思,「等我第二天过去的时候,那里已经空了。他们知道我看到了,算好了时间,在我从通道里出来的时候从外面放火烧了商铺。」
萨洛蒙说得很简单,没有带上任何疼痛之类的形容词,江秋凉却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满溢而出的痛苦。
「我有一个问题,失踪了这么多游客,难道没有人察觉吗?」
「失踪?怎么会失踪?」萨洛蒙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讽的笑,「你以为只有我想出去吗?」
周身的温度骤降,江秋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:「你的意思,镇民装成了游客原来的模样,代替他们回去了?怎么可能,这怎么可能认不出来?」
不。不是这样的。
江秋凉心里明明知道答案,说出的一刻,心中尚且存些一些希望。
「烧掉原有的那张皮囊,我可以披着镇长的皮,装成他的样子,为什么其他镇民不可以?说到底……」
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嘴一张一合,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答案。
「说到底,初见时,他们向我展示的,也不过是其中一张皮而已。」
「我成这样了,也算是罪有应得。只是那一天晚上……那一天晚上……」
萨洛蒙用手掩住自己的脸,忽然呜咽。
「那一天晚上,」江秋凉说,「你和朱莉娅约好了,让她在商铺等你,你会把八音盒给她。」
「我原以为,让一切结束,事情就能恢復原状……可是,爱恨是最难消减的东西,罪恶没有尽头,最后痛苦都留在了尚存良知的活人身上。」
萨洛蒙的脸埋得更深,近乎是蜷缩成了一团,哭得撕心裂肺。
如果火焰能够温暖寒冷,如果亮光能够划破黑暗,如果忏悔能够洗刷罪恶。
昼夜不息的河流能否在某个万里无云的夜晚,让一切回溯到故事的开始。
「我给你带来茱莉亚,」江秋凉很慢,很轻地说完这句话,「她很好,只是发了点烧,所以那天她没有在商铺等你,逃过了那场大火。」
萨洛蒙抬起脸,火光将照亮了他眼中的希望,如同月光照亮流动的河水。
一双烧烂的嘴唇微微张合,竟在颤抖。
「她还活着……她还活着是吗?」
「她还活着,一直在小镇里等着你。」
「那就好……」
「你想见她吗?」
「不了,我现在这样,她肯定已经认不出来了。」萨洛蒙低下头,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,「平白让她担心,何必呢。只要有人能和我说一声,她还安好,就足够了……」
有一个弦拉扯着江秋凉的心臟,惴惴地疼。
「我让她……」泪水从萨洛蒙的眼眶滑落下来,所过之处早已不是昔日完好的肌肤,「我让她等了好多年……」
江秋凉不忍直视,偏开了视线。
萨洛蒙撑起身子,他的四肢很不协调,看起来随时都要倒在地上。
「走吧,我带你们出去。」他拉住了江秋凉的手,「午夜这里会有一场大火,竞技场会灰飞烟灭,趁现在还来得及,快出去吧。」
萨洛蒙的手硌着皮肤,触感很不舒服,血腥味、焦味混着臭味。
江秋凉没有甩开他的手。
相反,在他碰触到自己手的那一剎那,江秋凉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度。
不是镇长,不是其他任何人,是属于萨洛蒙,被遗忘了很久的温度。
黑漆漆的通道长得像是没有尽头,萨洛蒙的每一步都很变扭,却走得很坚定。
江秋凉回过头,无声地数着地上的影子。
一、二……七。
陈婶抱着彤彤,按理来说算上萨洛蒙,他们也只有六个影子而已。
拉在最后的那个影子小小的,双马尾随着她的步子晃动,连衣裙的裙摆将她的腿衬得格外纤瘦。
「我没有杀镇长,我去找他的时候,他已经消失了。」萨洛蒙的声音让江秋凉动作一顿,「到了……出去吧,别回头了。回到自己的世界,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吧。」
萨洛蒙伸手把他们一个个拉出来,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,目光停顿在最后的小女孩身上。
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粉红色连衣裙,怀里抱着一个泰迪熊,她歪着梳了双马尾的小脑袋,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萨洛蒙。
「你来了。」小女孩开口,声音和银铃一样动听。
江秋凉看到萨洛蒙的肩膀在颤抖。
「我一直在等你的八音盒,你说好了要给我的。」小女孩嘟着嘴,装出生气的样子,「这里一直很冷很黑,有好多人说要带我走,我还是留下了。」
萨洛蒙的手无力地垂着:「八音盒……我弄坏……」
有人轻轻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,萨洛蒙垂下头,看到了江秋凉递来的八音盒。
「没坏,我带来了。」
「你总是丢三落四的,八音盒是,镇长的事也是……」小女孩嘟着嘴,「总要我为你挂心。」
《致爱丽丝》的旋律悠悠响起,没有人说话,小女孩——等着萨洛蒙的茱莉亚拉住了萨洛蒙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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