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层。这也许预示着明天将是融雪的天气。顺便说一下,夫人,我劝你不要在那后边费眼神做活儿。”
“啊,别担心,我本来就没瞧它啦。但有什么事好做呢?”
他在钢琴前面的旋转椅上坐下,一只胳臂靠在钢琴盖上。
“音乐……”他说。“要是现在能听到一点音乐该多么好!只不过有时英国小孩唱几首黑人歌曲罢了。”
“昨天下午,冯·奥斯特罗小姐还在百忙中弹过《修道院的钟声》哩。”科勒特扬夫人提醒道。
“可是你会弹钢琴呀,夫人,”他恳求地说,站了起来。……“过去你每天都跟令尊大人一起弹奏。”
“是的,史平奈尔先生,那是过去呀!是在喷泉时代,你知道吗……”
“今天再弹一次吧!”他恳求着。“就这次弹一两节给我们听听!要是你知道,我多么渴望……”
“我们的家庭医生,还有列昂德医生,都特别禁止我弹琴,史平奈尔先生。”
“他们不在这儿,两个都不在!我们是自由的……你是自由的,夫人!一两节可怜的和音……”
“不,史平奈尔先生,办不到。天晓得你指望我弹得多么美妙!我已经完全荒疏了,请相信我,几乎记不起什么调子。”
“啊,那么就弹那几乎记不起的吧!况且这儿乐谱多得是,就在钢琴上面。不,这没什么意思,但这儿有肖邦……”
“肖邦?”
“是的,他的夜曲。现在只需要我点燃蜡烛就……”
“你别以为我会弹,史平奈尔先生!我不能弹。如果弹了对我有害处呢?”
他沉默了。他站在钢琴上两支蜡烛的光亮下,无力地垂下双手:庞大的脚板,细长的黑上装,轮廓模糊的头上长着花白的蓬发,脸上光光地没胡子。
“我不再请求你了,”他终于低声说。“要是你怕对你有害处,夫人,那么你就让那渴望在你手指下鸣响起来的‘美’死去和沉默吧。你过去并不老是这样理智,至少在你和美背道而驰的时候。当你遗弃喷泉、摘下那顶小小的金王冠时,你并不那么关心你的身体,态度也爽朗和坚决多了……听我说,”他过了片刻再说下去,声音更加低沉,“要是你现在坐在这儿,就像从前当你父亲还站在你身旁,他的小提琴发出使你流泪的调子时那样,弹起琴来……很可能,又会看到那顶小小的金王冠,在你头发上隐隐发光……”
“真的吗?”她问,微笑起来……碰巧,在说这话时,她的嗓子失灵了,吐出来的声音半喑半哑。她清了清喉咙,然后说:
“你那儿果真是肖邦的夜曲吗?”
“果真是。就摊开在这儿,什么都预备好啦。”
“好吧,愿上帝保佑,我就弹一支夜曲吧,”她说。“但只弹一支,你听见了吗?不用说,弹了一支以后,你就再也不要听啦。”
说了这话,她便站起来,搁下针线,走向钢琴去。她在旋转椅上坐下,椅子上面还放着几册装订起来的乐谱,摆正烛台,翻开乐谱。史平奈尔先生拖了一张椅子过来,像音乐教师似的坐在她身旁。
她弹的是肖邦的《降E大调夜曲,作品第九号之二》。倘若她现在真有些荒疏,那么当初的弹奏在艺术上一定十全十美了。这架钢琴只不过属于中等质量,但她弹了头几个音以后,就能优美地操纵自如。她对不同的音色表现出一种过敏的感受,对有节奏的旋律,流露出近乎痴迷的喜悦,指法坚实而又轻柔。在她的手指下,旋律鸣唱出它最诱人的甜蜜,装饰音羞怯、温柔地依附在指节的周围。
她穿的是到达那天所穿的衣裳:银灰色厚实的小腰身上衣,浮雕似的阿拉伯式天鹅绒花纹,这衣服把她的脸和手衬托得异常娇柔。弹的时候,脸上的表情并没改变,但嘴唇的轮廓似乎变得更加清晰,眼角的阴影好像更加深沉。弹完以后,她两手搁在膝上,继续盯着乐谱看。史平奈尔先生还是一动也不动地默默坐在那儿。
她又弹了一支夜曲,弹了第二支和第三支。然后站起来,但只是为了在琴盖上找别的乐谱。
史平奈尔先生忽然想到要去翻那旋转椅上的黑色硬面的书本。他骤然莫名其妙地喊起来,白皙的大手狂热地翻阅一本被忽略的乐谱。
“不可能!……不是真的!……”他说,“……然而我并没有弄错!……你知道是什么吗?……什么放在这儿?……我拿的是什么吗?……”
“是什么?”她问。
他默默地指着封面,脸色苍白,让书垂下去,嘴唇发抖地瞅着她。
“真的吗?怎么会在这里?那么给我吧。”她直率地说,把乐谱放在谱架上,坐下静默了片刻,开始弹第一页。
他坐在她身旁,俯下身子,两手合在膝间,垂着头。开头一部分,她悠然地弹着,慢得折磨人,音节之间出现拖长的停顿,令人感到心焦。渴慕的主题,一个在深夜里迷失的孤独声音,轻轻地诉说它那胆怯的疑问。接着是静默和等待。瞧呀,回答了:同样怯弱和孤独的调子,只是清脆些,温柔些。又是沉默。突然,伴随那被抑低的美妙加强音,好像一股被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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