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天小说网

第一部分 无家可归 08

他待在车厢里等待夜晚的降临,随意翻看那本日记来打发时间。

圣多美岛上奴隶的来源曾引发乌利塞斯神父的兴趣,他在日记里记录新到的奴隶的出身:“来自姆邦杜部落”或“乔克韦部落”。不过对于来自葡萄牙势力范围以外的非洲奴隶,他的记录就语焉不详了。圣多美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,进港的船只来自各个国家——荷兰、英国、法国、西班牙。不久以后,面对数不胜数的奴隶,他感到疲惫。他强打精神为他们祈祷,他们在他眼中变得毫无分别。“一个灵魂从何而来,”他写道,“真的重要吗?伊甸园的放逐者千差万别。无论从何而来的灵魂都是灵魂,他应当被祝福,应当被带到上帝的仁爱之前。”

但是有一天,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。乌利塞斯神父一反常态地奋笔疾书:

我到达码头时,一艘荷兰贩奴船正在“卸货”。四个被抓来的奴隶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我远远地看着她们戴着镣铐、踉跄着走下跳板。这些可怜的灵魂是什么人?她们无精打采地迈步,弯着腰,没有一丝生气。我明白她们的感受。我和她们一样疲惫。那种炽热的激情再次降临在我身上。耶稣心怀众生:罗马人、撒玛利亚人、希利尼人,以及其他所有人。我亦当如此。我想靠近一些,但我太虚弱了,阳光又太毒。船上的一个水手经过,我和他打招呼,指着奴隶问他。他告诉我,她们是在刚果河流域深处的一次突袭中被俘的,并非来自部落交易。三个女人和一个孩子。我的荷兰语很差,没有完全听懂水手的话。我听到他用了“艺人”这个词。她们大概会从事某种表演。他并没有在这个词上附加任何下流的意味。什么?刚从刚果的丛林里被抓来,就要在新大陆为白人提供餐后娱乐?我对他说。他笑了。

我听说她们四个现在被关在加西亚的种植园里。那个孩子的母亲攻击了一名监工,为此被打成重伤。她们不愿穿衣服,看样子也没能提供像样的娱乐。她们的命运很快就会有定论。

尽管我已经虚弱到无法长时间站立,今天我还是去了加西亚的种植园,偷偷进入阴暗闷热的地窖里看望囚犯。那个反抗的女人已经伤重而死。她的尸体仍在那里,她的孩子无力地依偎在她身旁,近乎昏迷。地面上散落着正在腐烂的水果。另外两个还活着的女人是想绝食吗?我和她们说话,虽然知道她们一句也听不懂。她们无动于衷,似乎听不见我的声音。我为她们祈福。

我又去了一次。一股恶臭袭来!那个孩子基本没救了。起初,那两个活着的人像昨天一样对我不理不睬。我为她们读《马可福音》。我选择《马可福音》是因为那是最谦卑的福音书,揭示了救世主最接近人性的时刻,他虽然饱受怀疑和焦虑的煎熬,仍然闪耀着仁爱的光辉。我不断念诵,直到疲劳、高温和恶臭几乎将我摧垮。于是我在沉默中静坐。当我准备离开时,其中一个女囚,那个最年轻的少女,动了。她爬过来,靠在墙边,和我隔着栏杆相对。我轻声对她说:“主爱你,孩子。你从哪里来?告诉我关于伊甸园的事吧。告诉我你的故事。我们都做错了什么?”她没有任何回应。时间慢慢流逝。然后她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,只是匆匆一瞥就转身离开了。她猜到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。我什么也没说。我的舌尖上不再有任何言不由衷的布道词句。我蜕变了。我看见了。我已经看见了。我看清了。那短短一瞥让我看清了一种不幸,在此之前,它从未在我心中激起涟漪。步入囚室时,我以为自己是一名基督徒,出来时,我明白自己其实是一个罗马士兵。我们与野兽无异。

我今天再去的时候,她们都死了,尸体已经被拖走焚烧。如今她们自由了,一直以来,她们本该如此自由。

乌利塞斯神父的下一则日记言辞激烈,充满了控诉。他简略记述了自己和岛上政要以及宗教权威之间的最终决裂。他在教堂里大闹了一场,用呼喊和抗议打断了弥撒。事件处理得十分迅速。

今天主教召见了我。我告诉他,我遇见了我们所轻贱的人,然而在面对面的时刻,我发现了我们之间的平等。我们并不优于他们,我对他说,事实上,我们还不如他们。他朝我大嚷,说即使是天堂的天使和地狱的罪人也分等级,所以人世间也应有等级。这种界限绝不可模糊。我被赶了出来。我惊讶于他雷霆般的盛怒和将我逐出教会的决绝。在他眼里,我已不再是神职人员。但我感到上帝的双手依然支撑着我。

托马斯每每读到这一段都觉得不可思议。把法国和英国的海盗逐出上帝的门庭是顺理成章的事,赶走荷兰水手也不无道理,毕竟他们比雇佣兵好不了多少,但是将一名肩负圣职的神父驱逐出教会?即使以圣多美的标准,这一裁决也显得太过严厉。不过,一个以奴隶制度为生的地方自然会敌视狂热的解放者。

就在那个时期,乌利塞斯神父第一次提到了“礼物”。每次读到这句话,托马斯都会心里一震。

现在我清楚了自己的使命。我会在死神带走我之前把这件礼物献给上帝。我感谢让我在加西亚的种植园里画下那幅素描——就在我去那间地狱般的囚室探视的那一日。她的眼睛让我见到光明。我将为我们犯下的罪行

更多内容加载中...请稍候...

若您看到此段落,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,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、畅读模式、小说模式,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,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