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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

“有什么事,坐下说,二妹妹!”张大哥命令着她,然后用烟斗指着老李,“这不是外人;说吧。”

妇人未曾说话,泪落得很流畅。

张大哥一点不着急,可是装出着急的样子,“说话呀,二妹,你看!”

“您的二兄弟呀,”抽了一口气,“叫巡警给拿去了!这可怎么好!”泪又是三串。

“为什么呢?”

“苦水井姓张的,闹白喉,叫他给治——”抽气,“治死了。他以为是——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治的;反正是治错了。这可怎好,巡警要是枪毙他呢!”眼泪更加流畅。

“还不至有那么大的罪过。”张大哥说。

“就是圈禁一年半载的,也受不了啊!家里没人没钱,叫我怎么好!”

老李看出来,她是个新媳妇,大概张大哥是媒人。

果然,她一边哭,一边说:“您是媒人,我就仗着您啦;自然您是为好,才给我说这门子亲,得了,您作好就作到底吧!”

老李心里说,“依着她的辩证法,凡作媒人的还得附带立个收养所。”

张大哥更显着安坦了,好象早就承认了媒人的责任并不“止”于看姑娘上了花轿或汽车。“一切都有我呢,二妹,不用着急。”他向窗外叫,“我说,你这儿来!”

张大嫂正洗家伙,一边擦着胡萝卜似的手指,一边往屋里来,刚一开开门,“哟,二妹妹?坐下呀!”

二妹妹一见大嫂子,眼睛又开了河。

“我说,给二妹弄点什么吃。”张大哥发了命令。

“我吃不下去,大哥!我的心在嗓子眼里堵着呢,还吃?”二妹妹转向大嫂,“您瞧,大嫂子,您的二兄弟叫巡警给拿了去啦!”

“哟!”张大嫂仿佛绝对没想到巡警可以把二兄弟拿去似的,“哟!这怎会说的!几儿拿去的?怎么拿去的?为什么拿去的?”

张大哥看出来,要是由着她们的性儿说,大概一夜也说不完。他发了话:

“二妹既是不吃,也就不必让了。二妹夫他怎么当上了医生,不是得警区考试及格吗?”

“是呀!他托了个人情,就考上了。从他一挂牌,我就提心吊胆,怕出了蘑菇,”二妹妹虽是着急,可是没忘了北平的土话。“他不管什么病,永远下二两石膏,这是玩的吗?这回他一高兴,下了半斤石膏,横是下大发了。我常劝他,少下石膏,多用点金银花:您知道他的脾气,永远不听劝!”

“可是石膏价钱便宜呀!”张大嫂下了个实际的判断。

张大哥点了点头,不晓得是承认知道二兄弟的脾气,还是同意夫人的意见。他问,“他托谁来着?”

“公安局的一位什么王八羔呀——”

“王伯高,”张大哥也认识此人。

“对了;在家里我们老叫他王八羔,”二妹妹也笑了,挤下不少眼泪来。

“好了,二妹,明天我天一亮就找王伯高去;有他,什么都好办。我这个媒人含忽不了!”张大哥给了二妹妹一句。“能托人情考上医生,咱们就也能托人把他放出来。”

“那可就好了,我这先谢谢大哥大嫂子,”二妹妹的眼睛几乎完全干了。“可是,他出来以后还能行医不能呢?我要是劝着他别多下石膏,也许不至再惹出祸来!”

“那是后话,以后再说。得了,您把事交给我吧;叫大嫂子给您弄点什么吃。”

“哎!这我才有了主心骨!”

张大嫂知道,人一有了主心骨,就非吃点什么不可。“来吧,二妹妹,咱们上厨房说话儿去,就手弄点吃的。”

二妹妹的心放宽了,胃也觉出空虚来,就棍打腿的下了台阶:“那么,大哥就多分心吧,我和大嫂子说会子话去。”她没看老李,可是一定是向他说的:“您这儿坐着!”

大嫂和二妹下了厨房。

老李把话头忘了,心中想开了别的事:他不知是佩服张大哥好,还是恨他好。以热心帮助人说,张大哥确是有可取之处;以他的办法说,他确是可恨。在这种社会里,他继而一想,这种可恨的办法也许就是最好的。可是,这种敷衍目下的办法——虽然是善意的——似乎只能继续保持社会的黑暗,而使人人乐意生活在黑暗里;偶尔有点光明,人们还许都闭上眼,受不住呢!

张大哥笑了,“老李,你看那个小媳妇?没出嫁的时候,真是个没嘴的葫芦,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;看现在,小梆子似的;刚出嫁不到一年,不到一年!到底结婚——”他没往下说,似乎是把结婚的赞颂留给老李说。

老李没言语,可是心里说,“马马虎虎当医生,杀人……都不值得一考虑?托人把他放出来……”

张大哥看老李没出声,以为他是想自己的事呢,“老李,说吧!”

“说什么?”

“你自己的事,成天的皱着眉,那些事!”

“没事!”老李觉得张大哥很讨厌。

“不过心中觉着难过——苦闷,用个新字儿。”

“大概在这种社会里,是个有点思想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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