袍浸满血渍,又被撕烂,已经不能穿了。
“你要带我去哪儿?”
他开口问道,却没有要反抗的意思。
他知道反抗是不会有用的。他如今金丹期的修为,在地上或许是人人艳羡,但在这里却再普通不过了,饿鬼道人人至少皆为金丹期,元婴期的修士更是时常可见。
这个自称是褚先生的人在一息之间杀了那么多人,那些人像是蝼蚁一般,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,而他更不会有能逃跑的机会,所以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选择。
褚易看着他冷淡昳丽的面容,笑了,道,“我带你,活命。”
……
月华如练,星辰皎洁,幽深的竹林里唯有清风穿过,静谧如人间仙境。
也许无人想到,在这放逐之地还会有这般美景,像是地狱中辟出的一片桃源,这里一切都美好得不太真实。
清风、明月。繁星、美人,世间最快意之事不过如此。
唯一有些缺憾的是,这美人是盲眼的美人,褚易正在为他眼前蒙上一道洁白的绸带。
“好了。”
面容清俊的书生在他脑后轻轻打了个结,把绸带系上,幽幽道,""你还是这般更好看些,何苦要穿那些古板老旧的道袍,白白掩去了不少风雅。""
闻清徵不接他的话,只是淡淡道,“谢过阁下。”
他身上此时着一身月白色长衫,袖角绣着几片淡青竹叶,脱尘出俗,更像是九天之上的仙人,美到令人心窒。
褚易却摇摇头,道,“我说过了,不要叫我阁下。”
“……褚先生。”
“这样才对。”褚易刚刚为他上了药,然后便给了他一套换洗的衣裳,让他换了,才领他到了一个僻静的房间里,“你这几日便在这里养伤,其余事情,都不必管。”
闻清徵静默着,顿了一会儿,只是问,“您要我做什么?”
面前的人修为深不可测,更是和他截然不同的鬼修,他救下了自己,让他根本想不到他有任何理由。以他现在的修为,在饿鬼道亦不值得成为拉拢的对象。
“你很聪明。”
褚易正要关上门离开,听到他的话,笑道,“等你伤养好了,我自会告诉你该做什么。你该记得,你欠我一条命,而且,在这里你若离开了我,只会得到和刚才那些人一样的结局。”
闻清徵静静地听着,只是再重复了一遍,“您要我做什么?”
“我要你替我杀人。”
“我?”
闻清徵有些诧然,他现在的修为在这里根本杀不来人,连自保都成问题。
但褚易的目光幽幽地落在了他脸上,青年眉目昳丽,清如墨画,却偏偏因一点微凸的嫣红唇珠横生了媚意,让人的视线无论如何都移不开。
他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屋子里,像是在说着某种宿命,慢慢道,“是你。你的美貌,便是最厉害的杀器。”
“……”
褚易走出去了,唯留青年独自坐在屋子里。
他耳边蓦然传来褚易的声音,在叫他早点休息,以便养伤,可褚易早已走远,连脚步声都已听不见,门是早早就关上的。
他们之间隔了几丈远,但褚易却轻松地让自己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,像是耳语一般,是在提醒着他他们之间修为的差距。
他如今如一芥浮萍,只能依着这个浪头,活下去。
闻清徵摸索着走到榻前,躺下,阖上眼眸,一切的动作做得木然又生涩。
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,让人都有些思虑不及。
他本已想着若是堕入饿鬼道,永世不得再见天日的话,还不若自行了断,不再苟活于世。但心中却压抑得如同窒息,眼前不住地浮现着青年冰冷漠然的面容。
青年浓重的恨意让他有些心悸,他说他恨他,而且,不愿意原谅他。
闻清徵自己亦不能原谅自己。
他的手覆在胸口,那处没了冰冷的匕首硌着,便格外地不适应。
三年来,他已经习惯了日日携着那枚匕首入睡,手心里握着那枚平安结,都已把那颜色弄得更旧,几乎到了泛黄的程度。好像这样,青年就还在他身边一般。
长夜微凉,但夜里没有睡在偏殿的青年轻手轻脚地进来,为他掖上被角。
窗棂前,一道身影闪过,唯留风中淡淡的竹叶清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