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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渌柏一个字也没说,给她披上衣服后就蹲下了身,一手攥住她脚踝往脚上套好鞋子。

他周身气压低沉得可怕。

「哥哥……」甄杳终于艰涩地开口,声音还有些哑。

「别和我说话。」他冷漠干脆地打断。

她喉咙蓦地发紧,在被他握住另一隻脚踝的时候本能地往后缩了缩,「哥哥,我自己来吧。」

甄杳话音刚落,气氛顿时变了,那种压抑僵滞的氛围有如实质,像一张织得密实的网兜头笼罩下来。

「自己来。」他语气淡淡,每一个字却都像是忍着怒意挤出来的。

她心跳加快,不敢再出声。

「怎么自己来?像你几小时前在酒店时那样?」男人扣住她脚踝的手蓦地收紧,语气中的冷意呼之欲出,最后被他戛然而止地收住,「——我说了,别和我说话,我一直在忍着不说重话。」

几个小时前……

甄杳忽然有点恍惚。

刚刚在病床上醒来时她以为自己在做梦,那些令人厌恶的、恐慌的情形争先恐后涌入脑海,差点又将她带回到那种窒息里。

最后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某个雨幕的瞬间。这是她真正用眼睛看到的,而不是根据听到的声音构想出来的。

她竟然真的短暂地恢復了视力,哪怕在醒来时眼前熟悉的黑暗的对比下显得像白日做梦。然而惊喜交加之后,巨大的失落随即席捲而上。

只是昙花一现而已。

但那短得可怜的几个瞬间里,甄杳大概可以确定自己看到了某个人。

翻飞的衣角,笔挺的裤腿和被雨水溅湿的皮鞋,还有陷入昏迷前她努力看清的下颌和薄唇。

那是谁?她闻到的熟悉味道会不会是错觉?

是宋渌柏吗?

忽然一根冷冰冰的东西塞进手心,甄杳猛地回过神,根据触感认出这是自己的那根盲杖。

「不是喜欢逞强?自己走下楼去停车场。」

她一愣,接着扶住床边慢慢站起来,伸手打开摺迭的盲杖时头埋得很低,滑落下来的头髮将脸颊遮挡住大半,莫名缓解了此刻她心里的忐忑惶惑。

盲杖伸展开,尖端「啪嗒」一声砸在地上。

或许是病房里太安静的缘故,甄杳被这动静吓了一跳。

「甄杳。」忽然,身后的人又一次开口,简短的两个字乍一听比刚才平静许多,然而内里却是零星的失望与厌倦。

她一颗心飞快下沉,无措地转过身,「……哥哥。」

「你会以为我真的是要让你自己走?」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悦耳,却没什么温度,「当然不是,你也害怕自己会摔倒,但你不肯哪怕诚实一次。」

甄杳张了张嘴,却像失了声。

「到此为止。我的耐心有限。」宋渌柏漠然道,仿佛她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,「我会通知宋延辞立刻来接你。」

她喉间忽然哽得难受,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。

比起过去他表面不悦实则关心的训斥,现在这种态度显然更具威力,她突然就有种说不出的害怕,怕他从此就真的没了耐心,也不会再管她、不再搭理她。

「哥哥……」

男人恍若未闻,和她擦肩而过后朝门口走去,脚步一刻未停。

仿佛这一走就真的不再给她机会了。

甄杳彻底慌了神,下意识转身往前迈了半步,却在这个陌生的空间里失去了方向感,只能听着他的脚步声勉强辨别方向追过去。

「哥哥。」

「哥哥你别走。」

盲杖磕磕绊绊地在前路上不断试探着,这会反而成了拖累她的东西。甄杳心里越来越慌,当听到他拉开门的声音时想也不想就一把将盲杖扔掉,然后忍着恐惧往前小跑几步——

门「咔嗒」一声关上的同时,她也失衡摔倒在地。

一瞬间,甄杳仿佛回到了几个小时前。

会场里那些人的议论与挖苦,还有她想竭力伪装自己是正常人却成了个笑话,被陌生人嫌弃谩骂。

原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明白失明后的黑暗意味着什么,现在看来却远远不够。

她一直待在自己熟知的、安全的环境里,从不明白在全然陌生的人群中将会面对什么。她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,甚至不敢相信一个自称是酒店前台的人。

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黑暗,甚至将黑暗当成了安慰自己、减少只有她一个人活下来的愧疚与罪恶感的工具。

她太天真了,以为自己很谨慎,其实却还是将一切想得太简单,故作坚强的样子在别人眼中一定很蠢。

现在宋渌柏也被她耗尽了耐心,不想管她了。

甄杳捂着摔疼了的膝盖,将脸埋进臂弯,热热的水痕顺着眼角溢出来,最后融进毛衣的长袖里。

现在该怎么办呢……

忽然,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响声,甄杳一怔,蓦地睁大眼。

门再度被人从外面打开。

来人走到她跟前蹲下,片刻后极轻地嘆了口气,伸出手托住她的脸颊,迫使她把头抬起来。

檀香木的味道裹挟着寒风,告诉她面前这人的身份。

他指腹触及她未干的泪痕,接着轻轻碾过将眼泪擦去,摩擦过的肌肤微热,还有一点痒。

「哥哥……」

「摔着哪里了?」他语气称不上多温和,却也跟刚才的凌厉冰冷截然相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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