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考试机会。
严莉暑假穿高跟鞋去卖酒是不得已,北京的大学路途远,要车费,大都市消费高,要饭钱,爸爸妈妈说她已成年,要房租。
或许还有更多,不得已在这条臭水街长大,不得已笑对左邻右舍阴阳怪气的夸奖,不得已听薛志勇穷追不舍的淫语,不得已拿自己的积蓄换弟弟的礼金然后在酒宴期间不能露面。
严莉只有自毁方式轮得到自己选择。
“其实她再忍一个月就能永远离开这里。”
袁木说。
他早早洞察她想高飞。
“你害怕吗?”
害怕什么,她的死吗。
可消亡和被遗忘是人的宿命,我们需要对宿命抱以恐惧吗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袁木说,“我只是有点难过。”
也有一点愤怒,一点厌恶,对于楼下叽叽喳喳沸起的泥沼。
他深知他们身处淤泥许多年,但没有任何一刻令他如此欲呕过。
“嗯,所以轻易不要这样做。”
裘榆始终看着他。
轻易?裘榆留余地,意思是不排除很难的时候。
但为何说得如此恳切?这里两个人,裘榆在劝他还是劝自己?
“你说我吗。”
袁木翻身,他穿裘榆的睡衣,一动,衣服的味道便拱涌出来。
他打了个喷嚏,额头撞去裘榆的胸口,就着浓重的鼻音说,你家洗衣粉的味道未免太香。
裘榆昂着下巴,任袁木抵在怀里,又听他声细如蚊:“我不会。”
袁木问:“裘榆,你恨不恨你妈妈?”
他似乎明白这个问句的由头,生命的逝去都含恨与憾,注定为生者的时空短暂地蒙上悲怨的底色。
你不如问我爱不爱她,我斩钉截铁说不爱。
恨这么重,对妈妈。
“不要再让她困住你了。”
袁木声音黏软,似乎睡意很浓了。
窗外起雨,裘榆想起街面那团血。
“你呢。”
裘榆问。
袁木没有再回答。
裘榆沉默地感受了一段胸前的人温热而均匀的呼吸,把被子拢至两人的肩膀,拉袁木的手臂来搭自己的腰,轻捂于肌体之下,随他闭眼入睡。
天气转冷雨,不晓得他伤臂的骨头会不会疼。